二

　　正因为杉树有这么多别的树木所不可替代的作用，在相当长的时间里，几乎是福建唯一的主要人工种植树种。现在已无法考证，人工种杉究竟起于何时。大规模的人工造林，则较晚，据推测应在北宋南渡之后。其时宋朝政治经济中心南移，大批中原人士迁入八闽之地，福建人口一时激增，城镇繁荣，经济发展。市场上出现“建木”名称。在经济的剌激下，野生杉木远远不足，因而有可能开始商业目的人工种杉。而有确凿文字记载的大规模造林，是在元末明初。建州绅士杨达卿在灾荒之年。以“斗米株树”的办法，在家乡房道造下一片几千亩大的杉树林。号为“万木林”。如今杨氏所种杉树早已无存，但他当年的人工杉林却得到后人保护，经六百余年岁月，演变成原生态的常绿混交阔叶林。据专家考证，万木林是世界上历史最久的人工林。 爱我家园网%- GgAle2mc1G!Dqi|A

　　自“万木林”以后，福建人工种杉蔚为风气。在闽北山区，除了极少数的经济林，如油茶，榛子，桔子，茶叶之类，农民几乎不种别的树木。但是几乎每一家，只要有可能就会种杉树。种杉树的目的，一是供自己使用，同时也提供市场需要。好的杉木，不但供应本省沿海市场，还远销江浙沪甚至山东北京。成为山区农民最主要的经济收入来源之一。犹其是解放后，随着交通的发展，运输越来越容易，杉木对山区的经济重要性越来越明显。有没有象样的杉林，成了衡量一个地方是否富裕的标志。 爱我家园网$- em{^Pu9Ma7h1"LYY

　　而我与杉树结缘，也是始于种杉树。69年我到桐口插队的时候，正赶上过春节。节后没几天，就随农民一道上山种树。那片山叫蕨岗，在离村约2公里一条山垅口，旁边是水北溪，流到这里汇成一个深潭，潭水幽绿平静，如同一块大绿宝石，其时附近的山上还有许多树林，倒映在潭中，山光水色，景色怡人。我们种杉树的那片山原来长着阔叶林，去年成片砍伐掉，年前刚刚将残枝剩叶整理烧净，一片焦黑，不少地方积着白灰。脚踩上去，软绵绵的，陷到脚背。由此可见表土相当肥厚。种杉树其实很简单，在山坡上每隔一定距离挖一个半米深浅的窟窿，将杉树苗插进去，因为土壤湿润，所以连水都不用浇，只要将表土堆上去踩结实就行。杉树苗很小，仅小拇指粗细，连根带梢不到40厘米高。长满扎手的针叶。据农民说，很快就到春天，一场雨就能成活。事实也确实如此，闽北山地肥沃，雨量丰富，一般情况下树都能活。但是困难在种下后的早期管理。如果不及时跟上，山坡上就会很快长满杂草荆棘，与杉苗争夺阳光水份，严重的枯黄萎蘼直至死去。所以必须年年锄山一次，一连十年，杉树才能初初成林，具备足够的力量与杂草野树竞争。而在那几年，桐口农民虽然年年种杉树，却并不重视管理，所以种了许多树，象样的杉林却不多。蕨岗的这片杉树，到我十年后离开时，也才不过茶杯口粗，二、三米高。 爱我家园网……- ~PMDx~cX6MFKz:T(

　　桐口最好的一片杉林是在与蕨岗隔溪相对的山坡上。那是一片极平坦的矮坡，约有上百亩。远远望去郁郁葱葱地一大片，走近树林，只见每棵都有大碗粗，整整齐齐，直挺而上，很高处才有枝叶伸出，仿佛一排排沉默肃立的战士。进入林子，繁密的枝叶遮挡住直射的阳光，显得格外幽暗；偶有光线从空隙间漏进来，也带着一点阴绿。林中地上长着浅浅的蕨草，没有草的地方散落着一层红色的断枝落叶。间杂着几根毛竹。于单调中出现了变化，令人耳目一新。 爱我家园网$- "JA|jm8qhJ(Snmz0

　　这片杉林属于大队耕山队。耕山队58年一成立就造了这片林。我从生产队到耕山队劳动时这片杉林已有15年，因为管理的比较好，所以长势很好，是名符其实的速生丰产林。也是老耕山队员们引为自豪的一片树林。 爱我家园网￥- WEE+hnOH#ll9_ |T

　　杉林最美丽的时候是白鹭飞来的季节。白鹭是候鸟，每年秋末都要从北方飞来越冬，直到来年五月初夏才又飞走。据农民说，从前耕山队只能看到零星的白鹭，自从杉树成林后就有了大群的白鹭来栖息。远远望去，巨大的苍翠之上，漂浮着一片洁白的云朵。时而静止，时而飞起；时而成片状，时而成线形。时而冲向兰天，时而星散绿野。走近了，它们也不怕生，有的还扁着头和你对视。一入夜，虽然到处漆黑，更加热闹。吱吱哇哇声伴着杉林的涛声，响个不停，让你体会到大自然永不倦怠的勃勃生气。 爱我家园网……- oIipV]_BH! FJmZ5

　　可惜，我们那时并无悠闲心思欣赏。每天沉重的体力劳动使人疲惫不堪，而希望前途的遥遥无期更使人心情沮丧。许多人讨厌杉林的闹声，有的人提出来要用铁铳将那些白鹭轰走，有的人心烦了就捡石头扔那些白鹭。有一天甚至有人爬到树上，从筑在顶上的鸟巢里抓了几头还不会飞的小白鹭来，杀了烧成一大锅汤，说是改善生活。但是不知怎么搞的，煮了好久肉还不烂，而且有一股极浓的腥味，根本不能吃。我想这也许是大自然对这些残忍的贪腹者的一种小小惩诫吧。

　　因为受不了这样的搔扰，来杉林栖息的白鹭越来越少。几年过后，连那一片杉林也不复存在了。按照林业部门的规定，一般杉林要15年以上才可以间伐，25年以上才可以全伐。可是这片杉林因为长的快，20年就被砍了。时间是1978年，我刚考上大学不久。至今这片杉林还没有恢复，数年前我故地重游，原先那片长满美丽杉树的矮坡，变成了桔园。虽然依旧一片碧绿，但是规模气势都不能与昔日的杉林相比，明显地透出局促与荒凉。前不久我又到那里去，桔园更加破败。主人告诉我这几年因为盲目发展桔子，市场趋于饱和。去年的桔子根本没人要，最后是雇人摘了倒掉。村里许多人都打算砍桔树了。 爱我家园网$- BLkiH 8jLLx~+Jc7

　　桔树可以砍，可是砍了以后种什么呢？还种杉树吗？有经验的老农说，不管什么山，只能种一次杉树，再种就长不大了。况且如今杉树也远不如从前值钱了。 爱我家园网$- 6([AUUu^7P(#B78%

　　一股酸重的感觉，涌上我的心头。

(责任编辑：admin)